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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3章 崩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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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3章 崩潰

雲送貴卿, 天上來客。

魏雲卿心下一涼,她小字客兒,定是有人知道了這小字的來歷,才故意編排這些流言來影射她, 攻擊她。

蕭玉姒立刻斥道:“放肆, 哪兒來的妖道,竟敢如此不敬!”

楊季華繼續說著, “那妖道在止車門口, 稱是作為聖人使者, 來求見天子,門侯信了他的說辭, 把他放入了宮中,誰知竟是個瘋的, 一頓胡言亂語。”

“門侯是怎麽回事?這妖道現在何處?”

“裴侍郎將此事上奏後,陛下大怒,已經下令將這妖道處死了。”

裴雍?蕭玉姒心裏一咯噔, 看向魏雲卿。

魏雲卿面色平靜如常, 她微微垂眸,只是語氣掩不住的失落黯然, “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,為什麽他們都要這樣針對我?”

這不是第一次了, 一次又一次,不停的,攻擊似乎永無止境。

為什麽都只針對她?

為什麽都要欺負她?

一直以來, 她接受的教導, 都是如何做好一個夙嫻禮訓,有母儀之德的皇後, 從來沒有人告訴她,做皇後,還要承受如此多的流言攻擊。

蕭玉姒安慰她道:“皇後沒有做錯任何事,錯的是造謠傷害你的那些壞人,皇後不需要懷疑自己。”

魏雲卿本就還沒有完全從宋太師的逝世中走出來,因為外公不在了,她沒背景仰仗了,他們就愈發肆無忌憚的欺負她。

她心裏愈發難過,眼圈不由就紅了,道:“他們根本不了解我,沒有和我相處過,為什麽就可以理所當然的,把我想象成他們以為的那種人呢?”

先前罵她是克死天子的災星,罵她是狐媚惑主的妖後,現在,直接來攻擊她不配做皇後,想要廢後了。

為什麽?

她沒有幹預過朝政,沒有給家人求過官爵,她謹小慎微,安守本分,他們為什麽還要這樣攻擊她?

仿佛只要她在皇後的位置上坐著,哪怕一動不動,他們都有辦法找到攻擊她的借口。

“殿下是皇後,他們攻擊的是你的身份,而不是你這個人,皇後無需介懷。”

魏雲卿失落道:“這個皇後,我可能做的沒有那麽好,可是我沒有傷害過任何人,他們為什麽要罵我?”

“可以不愛我,但為什麽要罵我?”

魏雲卿說著說著,突然就難過的掩面哭了起來。

因為漂亮,就說她艷女多淫,因為得寵,就說她狐媚惑主。

現在,又來諷刺她專寵不孕,絕了天子的後,不配做皇後,想廢了她。

她哪怕再努力的做好一個賢惠的妻子,為天子洗手羹湯,織作縫補,都無法令所有人滿意,他們總能找出討厭她、攻擊她的借口,實在沒有,他們就自己編造。

做皇後以來遭受的所有打擊挫折,似乎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,她突然有點兒崩潰。

她痛哭著。

蕭玉姒大驚,好一陣安撫,才把人勸住。

*

晚上,蕭昱來到顯陽殿。

他想著白天高承對自己說的話——

皇後最大的問題,是專寵擅房又不能誕育子嗣,天子不能無嗣,只要陛下沒有子嗣,對皇後的攻擊只會層出不窮。

現在當務之急,是讓皇後盡快誕育子嗣,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。

人禍只是第一步,下一步,禦史臺就會紛紛借此上奏,諷喻陛下廣開後宮,綿延子嗣,這會對皇後造成更大的打擊。

蕭昱腳步沈沈,步入寢殿。

聽說她白天哭了,哭的很傷心,蕭昱心裏也很不好受,都是因為自己,才會讓她遭受這麽多的打擊。

他掀開床幔,看著床上縮成一團的小皇後,可憐又無助,從背後把她摟到了懷裏。

魏雲卿本就睡得淺,立刻就被他驚醒了,她翻了個身,面對著蕭昱,縮到了他的懷裏。

蕭昱輕輕拍著她的背,像哄小孩子一樣安撫著,“別怕,我已經派人去晉陵誅殺那妖女了,見怪不怪的事,只要殺的幹脆,以後他們就不敢了。”

魏雲卿臉貼著他的胸膛,失落道:“我太軟弱了,連這點兒打擊都承受不住,我可能沒有辦法做好這個皇後。”

“別說傻話,你就是最好、最合適的皇後。”

蕭昱低頭吻著她,安撫她。

魏雲卿又往他懷裏拱緊了幾分,無比渴望著他的溫暖。

蕭昱翻身,用身軀將她整個包裹,他想盡快給她一個孩子,可是魏雲卿情緒太低落了,她現在的情況,恐怕根本承受不住,難以受孕。

蕭昱的動作停了下來,心疼地抱著那柔弱無助的小可憐。

“睡吧。”

孩子的事,慢慢來吧。

*

妖道被誅殺後,宋瑾親自去了一趟徐州,將宋太師臨終前留下的匣子交給了徐州牧陳暉。

陳暉看到匣中的東西後,神色一黯。

晉陵妖女之事一出,他便知道是薛太尉在試探他的態度了。

天子要廢九品,世家對天子積怨已深,他們早就想換皇帝了。

薛太尉愛惜羽毛,他不想沾上廢帝的罵名,便想通過廢後來立威,間接迫使天子放棄改革。

可又顧忌霍肅手中的兵權,因此希望得到徐州軍的支持,聯手廢後。

他若是支持,日後就要被天子清算,若是不支持,他就要被薛太尉排擠。

陳暉沒有直接表態,而是把妖女關入了晉陵獄中,一直未做處置。

不想薛太尉竟然在建安也同時制造輿論動作,為廢後造勢了。

他看著匣中舊物,是宋太師與劉司空多年往來的信箋。

劉司空一生都在調停士族矛盾,維持平衡,如今他接下舅舅衣缽,又豈能為亂國幫兇?

陳暉不再猶豫,派人與宋瑾同往晉陵獄,誅殺妖女,徹底平息此事。

與此同時,裴雍也接到了薛太尉的吩咐,建安的一切動作,暫時停下。

*

“停下?”

胡法境不可思議,“這種時候,舅舅應該暗示禦史們上奏,諷喻陛下廣開後宮,趁著皇後精神薄弱,再給她以致命一擊。”

裴雍搖搖頭道:“徐州那邊不願意配合,現在局面還是五五開。”

“都走到這一步了,若是停手,前邊做的可就功虧一簣了。”胡法境繼續慫恿著,“舅舅雖為薛太尉做事,可也不必事事依從,不若放手搏一把,若是功成,以後就無需仰人鼻息了。”

裴雍眼神一動。

她承諾著,“等我生下兒子,輔政幼主的,一定是舅舅,舅舅也能位極人臣。”

裴雍沈默。

裴氏衰敗已久,他作為家主,有責任重振家族,他有野心,他不甘心曾經顯赫的裴氏,如今只能依附薛氏。

沈思片刻後,他把早準備好的東西交給胡法境道:“你讓準備的東西,拿去吧。”

胡法境揚眉一笑,知道裴雍已然默許了,接過道:“多謝舅舅了。”

*

徐州妖女之事雖已解決,可皇後專寵,天子無嗣的問題也正式被提上臺面了。

禦史臺果然開始紛紛上奏,諷喻天子廣開後宮,早綿子嗣。

只是這些奏折一到中書省,就統統被楊肇壓下了,楊季華告訴他,皇後的情緒很低沈,不能再遭受打擊了,他不敢讓皇後知情。

蕭昱為了讓魏雲卿遠離朝廷風波,也哄她搬到了華林園小住散心,自己隔兩日去看她一回。

魏雲卿也能感受到,蕭昱越來越忙了,可是他什麽都不告訴自己。

這一日,蕭昱照舊來看她,二人一起在池塘邊餵魚,他跟她說著一些宮外的趣事,想要哄她開心。

魏雲卿卻始終蔫蔫的,有一句沒一句的回應,突然,她問蕭昱,“徐州的事情解決了吧?”

蕭昱話音一頓,勉強道:“嗯,已經處理了。”

“幕後指使人抓到了嗎?”

蕭昱一怔,含糊其辭道:“涉事人都已處死,事情已經結束了,不用擔心。”

“是誰指使的呢?”她不依不饒追問著,“殺的這麽急,有審問過嗎?”

“卿卿,事情已經過去了。”

“幕後指使到底是誰?”她全身顫抖,突然生氣了,把手中的魚食統統扔進了池塘,“你為什麽就是不肯查?是怕審出什麽不該說的人嗎?”

蕭昱看著灑了一地的魚糧,耐心道:“沒有人指使,就是兩個瘋子,卿卿,沒有人想針對你,不要胡思亂想好嗎?”

“胡思亂想?”魏雲卿自嘲著,質問他,“是薛太尉指使的對嗎?因為他是你的舅舅,所以你不願意追究?”

蕭昱眼神一動,神色微不自在,“誰跟你說了什麽嗎?”

不是不讓跟她亂說話嗎?

“門侯能放那妖道進宮城,定是有人提前跟禁軍打過招呼,而禁軍是薛領軍負責。裴侍郎又將道士所言上奏,這二人都是薛太尉的人,還需要誰跟我說什麽嗎?這顯而易見的事情,我自己猜不到嗎?”

蕭昱神色愈發不自在,無言以對。

魏雲卿繼續說著,“你說我們是帝後,行為要作世人模範,我有聽話,努力做好一個皇後,可他還是不肯放過我。為什麽仁義道德約束的只有我們,我們在克己覆禮,可他們都在為所欲為。”

蕭昱告訴她,“我們是帝後,我們必須要有最崇高的道德感,我們必須對自己約束更多。”

“可是我本不需要承受這些啊,我感覺很累,很痛苦。”

她本可以一直做她的世家貴女,輕而易舉得到世家的擁護。卻為了他,站到了世家的對立面,反成了他們討伐針對的對象。

蕭昱眼神一動,感覺心裏突然被紮了一下,他問她,“因為痛苦,因為辛苦,所以你要放棄?要妥協嗎?約束自己總比墮落自己要難的多,可你不能軟弱,你不能跟他們同流合汙,你要向著光明去。”

魏雲卿眼眶漸漸紅了,“他曾經只是罵我,攻擊我,我忍。可現在他竟然想廢後,你讓我怎麽忍?他想要拆散我們,你讓我怎麽忍?”

蕭昱愕然。

“我不是因為權勢富貴才做這個皇後,因為你是皇帝,我才做皇後。”

魏雲卿突然有些崩潰,很想痛哭一場,她告訴他,“我沒有野心,沒有報負,我就想做一個漂亮可愛的女孩子,和我的丈夫攜手走完一輩子,我就是這樣軟弱的一個人。”

蕭昱心中大動,他向她走近一步,魏雲卿後退著,他停下腳步。

他告訴她,“卿卿,你要堅強,我會永遠在你身邊,給你支撐,給你力量,可你自己也要堅強,哪怕遍體鱗傷,你也一定要學會堅強。”

魏雲卿搖搖頭,淚流滿面,“我把你的理想視作我的理想,我全力支持著你的理想,即便我不喜歡這些朝政權謀的黑暗,不喜歡這些仕途經濟的虛偽,可我還是努力配合你扮演好皇後這個角色。”

她一字一句哭訴著,好似一把一把尖刀,紮在蕭昱心上,他想伸手給她擦擦眼淚,卻被她躲開了。

“世人總拿道德綱常約束我,可即便我再謹慎的遵守著他們的三綱五常,他們還是不會放過我,總能挑出我的錯,罵我妖後,罵我悍妒,罵我狐媚惑主,專寵擅房絕了天子的後,可我要我的丈夫只愛我,有什麽錯?”

蕭昱看著她,心如刀絞,她想要很多很多的愛,她想做一個漂亮可愛的女孩子,從始至今,她都是在努力扮演好皇後魏雲卿,而不是真正的魏雲卿。

為了皇後這個身份,她必須磨滅掉本我。

“他厭惡我,他想廢了我,他想逼死我,你明知道這些都是薛太尉做的,為什麽就是不肯給我一個公道,為什麽就是不肯懲治他?”

她痛哭著,連連質問。

“陛下是天子,陛下是天子啊,難道連自己的妻子都無法保護嗎?”

蕭昱仿佛當頭挨了一悶棍,痛心欲絕,他看著她,心口揪在了一起,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撫她了。

他聲音微啞,哽咽問她,“好,那你告訴我,你想怎麽樣?你要我怎麽辦?只要我能做到。”

魏雲卿一怔,聽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,情緒好像突然找到了宣洩口,抓住了希望的稻草。

他們是至高無上的帝後,她突然想要拋去所有謹慎、顧忌,利用身份特權,任性一次。

她不哭了。

一直以來遭受的打擊委屈,在這一刻全部積聚在一起,人性中最純粹的邪念被激發,第一次壓倒了她的純真,她的心裏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邪惡,一股想要殺人的沖動。

她看著蕭昱,冷冷道:“我要他死,你能做到嗎?”

蕭昱腦中轟然一聲,心中大震,難以置信地看著她,“當朝三公,一品太尉,秦州都督,殺了他?”

二十萬西府軍無主,豈不是要天下大亂?

蕭昱無法回應。

魏雲卿黯然垂眸,唯一一次任性,竟是提出這樣一個難以實現的要求,她太惡毒了,那是他的親舅舅,她的要求太無理了。

他永遠沒有辦法給她公道,她只能一次又一次承受著來自薛氏的攻擊,這種攻擊永無止境,層出不窮,將要伴隨她,直至源頭死去。

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多久,她沒有那麽強大的內心,可以不間斷的遭受流言暴力的攻擊。

人言可畏,人言可畏啊……

她突然轉身,恍若失神般往水池邊去。

她感覺全世界都拋棄了她,沒有人理解她,沒有人懂得她的痛苦。

肝腸寸斷,悲痛欲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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